吴贵妃面露得意之色，微微扬起尖俏的下巴反问：“那位荣国府的三姑娘，姐姐可曾见过。”</p>
“随侍在太子身边的那个？”</p>
皇后自然是见过的：“我见的不多，但听说是位聪慧果敢的姑娘，就连南安郡主都甘愿听她的支派——这位三姑娘怎么了？”</p>
“怎么了？”</p>
吴贵妃伸手在那厚厚的折子上轻轻拍了拍，得意道：“那位三姑娘，便是这奏折里的女主角。”</p>
皇后其实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本奏折的内容大概率和前两本相差仿佛，但却没想到故事里的女主角会是三不五时就能见到的贾探春。</p>
不过她也知道，这三姑娘与焦顺已经订了婚约，只等下半年就要嫁入来家做兼祧，故此对两人提前私相授受，倒也不是不能理解。</p>
正下意识想要低头看个究竟，却忽又听吴贵妃补了句：“里面还有另外一位女配角，是贾存周的小妾，名唤赵姨娘。”</p>
“啊？！”</p>
皇后刚垂下的头，又猛然抬了起来，惊道：“这…这也太……”</p>
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她自然不会误会吴贵妃所说的女配角是什么意思。</p>
可焦顺本是荣府家奴，能娶到府上庶出的小姐做兼祧，已经是足够令人啧啧称奇的事情了，却怎么还与未来岳父的小妾有所勾连？</p>
不过转念又一想，焦某人能在灵堂里做出那样的事情，勾引旧日主家的小妾，似乎也……</p>
就在她的震惊略略消退之际，吴贵妃又适时的不了最后一道：“这赵姨娘，正是那位三姑娘的生身母亲！”</p>
“什么？！”</p>
这下皇后彻底坐不住了，下意识起身震惊道：“那他们岂不是、岂不是……”</p>
“所以说这又是一篇奇文呢。”</p>
吴贵妃笑嘻嘻的捻了块点心，摆了四分之一放进嘴里，边用丁香小舌裹弄鞭笞，边含糊道：“姐姐看过便知，里面一波三折，竟比什么话本还要离奇，偏又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情。”</p>
其实不用她多说，皇后也猜到这百多页内容，必然离奇曲折的很，下意识用拇指抹着侧边，却又迟迟未曾继续翻动，而是对吴贵妃道：“妹妹也是的，如今他为了太子能够顺利登基殚精竭智，你却怎么让他分心写这些东西？”</p>
这话半是认真，半是为了遮羞。</p>
“我还不是为了姐姐？”</p>
吴贵妃闻言顿时不干了，将裹软了的点心吞下肚，嗔怪道：“我瞧姐姐都快把那两本奏折翻烂了，正巧他被我逼问不过，泄露了这桩风流往事，我才着令他抽空写了出来——我自己都没怎么看，就赶紧给姐姐送来了，姐姐却怎么还要怪我？”</p>
说着，她也起身作势欲走。</p>
“妹妹莫恼！”</p>
皇后忙伸手拦住了她，看看手里的册子，再看看吴贵妃，最终还是红着脸扭捏道：“我知你的情就是了。”</p>
“这还差不多。”</p>
吴贵妃顿时换了一副模样，嬉笑道：“那我就先不打搅姐姐了，等明儿我再来，咱们好生聊聊。”</p>
皇后见状又开口挽留，却被她再三婉拒。</p>
最后只能将那册子藏好，然后亲自将吴贵妃送出了殿外。</p>
等再折回来时，皇后看着藏册子的地方怔怔出了好一会儿神儿，一边觉得丈夫尸骨未寒，朝中内外交困，自己不该分心去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却又忍不住……</p>
当初那梅夫人是为了保住儿子，这赵姨娘和三姑娘却又是为了什么？</p>
梅夫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这荣国府的三姑娘自己却是已经见了数面。</p>
瞧着十分干练，堪称是贤德妃的翻版，且还更为英气三分，却怎么就肯和母亲……</p>
当初就连焦顺，也不过是偶尔能见到了‘外人’，她抵触的心理要小得多，现在却是时不时就要见面，商讨铲除忠顺王的计划。</p>
这让焦顺的形象在她心里愈发生动起来。</p>
再要窥探他的阴私，羞耻感更胜往昔，也……更觉刺激非常！</p>
咔哒~</p>
一声轻响惊醒了纠结无比的皇后，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那藏书的所在，且两根柔弱无骨的春葱玉指，也已经搭在了那小册子的封皮上。</p>
罢罢罢，昏天黑地的忙了这么些天，就当是临时调剂一下吧。</p>
如此这般自我开脱了一番，皇后这才捧着那小册子到了油灯下，开始秉烛夜读。</p>
结果首先看到的，却是赵姨娘试图暗害王夫人和王熙凤一事，她隐隐记起当初，似乎荣国府的太太传出过中邪的传闻，却原来根源在这上面。</p>
皇后总体上还是一个正直的女子，对赵姨娘的行为自然很是鄙弃。</p>
后来看到她在赵国基家的所作所为，更是义愤填膺，更对被母亲出卖的探春充满同情。</p>
再后来看到探春舞刀弄剑试图报仇，又在桃花林中功亏一篑反而二次受辱，这种感觉便更强烈了，且也十分疑惑如此刚烈的女子，最后又怎么会与焦顺定下亲事？</p>
等看到焦顺因为文笔不成，托请荣国府的小姐们代写文章，探春表现积极，态度也逐渐变化时，先是有些茫然不解，后来想到贤德妃身上，倒就一下子恍然了。</p>
姐妹两个都是才女，对政务上的事情也远比一般女子更为上心。</p>
而其中探春因为是庶出，多半更希望能一展所长。</p>
但如今这世道，女子便如同贤德妃一般又能如何？还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因为几句谣言，便陷入窘境难以挣脱？</p>
偏那焦顺不以男女分人，肯倚重她的才华，再加上两人三番五次的……</p>
这三姑娘会萌生出想要嫁给焦顺的，也便不足为奇了。</p>
等看到最终两人私定终身，又逐步获得了王夫人和贾政的许可，皇后唏嘘的翻过奏折最后一页，心神久久未能从中脱出。</p>
先前那两本奏折还只是猎奇与刺激，但这本小册子却当得起‘话本’之称，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p>
虽未必及得上那些流传于世的经典，但却胜在言语朴实真切，再加上这故事的主人公就在身边，让人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能看到故事里的点点滴滴，完全不需要像先前的奏折那样，还得费力去脑补。</p>
只是……</p>
带着这样清晰的印象，却让自己怎好再见那焦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