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组回来的快，走的也快。</p>
不，不应该这么说。</p>
如果当天回来当天走，那还能说快。</p>
工作组杨骏组长就是这么打算的，快刀斩乱麻，不要再生事端了。</p>
上午到的红星厂，只要李怀德的态度明确，都用不了大半天的时间就能整理清楚。</p>
结果工作结束，只贪婪地吃了一顿李学武摆下的和气酒，结果就……</p>
没有人能自己走着离开有李学武的酒桌。</p>
这是杨骏用睡死了一整宿的代价总结出来的道理。</p>
早晨起来，看着熟悉的环境，知道还在红星厂招待所，他都要给自己两巴掌。</p>
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连续跌倒两次，但他做到了。</p>
李学武这个大坑，他是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掉进了另一个。</p>
“我是怎么上的楼？”</p>
杨骏从楼上下来，看着工作组的同事问道：“谁给我脱的衣服？”</p>
“听说是管委办的同志。”</p>
周泽川顶着同样的迷茫眼神，苦笑道：“您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p>
“我比您还先倒下的呢。”</p>
“草——”</p>
杨骏一咬后槽牙，恨恨地说道：“赶紧收拾收拾走人，红星厂太特么邪乎了！”</p>
“领导好——”</p>
秦淮茹见他们从楼上下来了，主动走过来打招呼道：“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请您……”</p>
“不用麻烦了，我们不饿。”</p>
杨骏摆了摆手，婉拒了秦淮茹的好意，示意随行人员赶紧收拾东西走人。</p>
他看着尴尬的招待所所长，犹豫了一下问道：“昨天……你们李副主任也喝多了？”</p>
“啊？哦，您是说昨天啊。”</p>
秦淮茹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解释道：“昨天不是我值班，情况我不是很清楚。”</p>
就在杨骏稍稍松了一口气，觉得双方拼了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时候，就听这位秦所长说道：“不过李副主任昨天走的时候提醒我同事，说您醒了以后，我们一定要通知他。”</p>
“等会——！”</p>
杨骏抬手阻止了秦淮茹的话，挑眉问道：“你们李副主任昨晚就离开了？没有在这住？他没有喝多？”</p>
他怀疑地看了一眼楼上，而后继续问道：“他是自己走着离开的？”</p>
“应该是这样的——”</p>
秦淮茹依旧保持着微笑，但微笑中忍不住带了一点别有意味的内容。</p>
她客气地点头说道：“李副主任不确定您有没有休息好，说中午再宴请您，透一透。”</p>
“不好意思——”</p>
话说到这里，见工作组的领导表情古怪，她补充解释道：“最后一句是李副主任的原话，他就是这样说的。”</p>
“还愣着干什么——”</p>
杨骏见随行而来的司机从门口进来，愣愣地看着他，赶紧摆手道：“备车，马上走。”</p>
他指了指秦淮茹问道：“别告诉我，你们已经通知了李学武了。”</p>
“不好意思，领导，”秦淮茹歉意地笑了笑，说道：“如果给您带来了什么不便……”</p>
“赶紧的——”</p>
不等秦淮茹客气完，杨骏便给楼梯上下来的同事招了招手，快步出了大厅。</p>
跟在后面的干部诧异地问道：“杨组长，咱们不吃早饭吗？”</p>
“还吃呢——”杨骏拉开车门子，嘴里提醒道：“再吃，再吃今天都走不了了！”</p>
透一透，透个屁！</p>
这么喝还有个完？</p>
“杨组长，杨组长——”</p>
秦淮茹跟了出来，招呼道：“我们李副主任马上就来了，您要不要等一下？”</p>
“都听见了没？”</p>
杨骏给同事们招呼道：“李学武马上就要来了，还不赶紧走？！”</p>
“哎呀，怎么这样啊——”</p>
冯娟从大厅里出来，见车队已经离开，她有些惊讶地说道：“不是说了李副主任要来送他们的吗？”</p>
“看来是不用了，”秦淮茹好笑地说道：“领导们好像很亲切，很客气呢，不用送。”</p>
真的好像是这样，很怕麻烦红星厂似的，偷偷的溜走，不能给厂里领导添麻烦。</p>
她回头看向昨晚值班的冯娟问道：“他们喝到几点啊？”</p>
“就是正常点啊，八点不到吧。”</p>
冯娟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那个杨组长好像很能喝的样子，我听着都是他在要酒。”</p>
“能喝……额？”</p>
秦淮茹扭过头看了看招待所大门口，车队离开的方向。</p>
只看工作组的杨组长这么着急的走，很怕与李学武见面的样子，好像……一般能喝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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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走了？”</p>
李学武从车上下来，只见秦淮茹站在门口晒着太阳，像是等着他的样子。</p>
他一进大院便看了车库的方向，见工作组的车已经没了，就知道人已经走了。</p>
秦淮茹走下台阶，好笑地回道：“逃难似的，着急忙慌地收拾了东西，一刻都不想耽误，很怕见着你来送他们。”</p>
“这事儿闹的——”</p>
李学武也是笑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口的方向，这个时候去追就没有必要了。</p>
跟昨晚值班的冯娟说那话，也是故意逗逗杨骏他们的，总不能因为喝酒耽误了工作吧。</p>
“我还紧着让冯娟给你再打个电话呢，”秦淮茹笑着抬起手遮在了眼前，挡住太阳，调侃道：“谁知道你做坏事心切，吓跑了对方。”</p>
“再给你打电话，是彭秘书接的，说你都出来了，我只好在这等你了。”</p>
“我接着电话就往出赶。”</p>
李学武撇了撇嘴角，道：“怎么也得送送人家啊，毕竟来的都是客嘛。”</p>
“谁承想，这还矜持上了。”</p>
“没个不矜持，你都给人家喝桌子底下去了——”</p>
秦淮茹好笑地看着他，说道：“有你这么待客的嘛，谁不知道你千杯不醉啊。”</p>
“他们不知道嘛——”</p>
李学武笑嘿嘿地说道：“现在能遇着愿意跟我喝酒的人不多了，昨晚真是有点意思。”</p>
“真坏——”秦淮茹嗔了他一句，后半句的我喜欢没说出来，毕竟这是上班时间。</p>
“得了，既然人家不要客气，我这地主之谊也就省下了。”</p>
李学武回身去拉车门子，笑着给她说道：“你忙你的吧，我回去上班了。”</p>
“等一下——”</p>
秦淮茹走到车门边，用身子挡住了，看着他问道：“跟你打听打听那些传言呗。”</p>
见李学武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她，知道他没生气，便就有些放肆地说道：“从你这听到的一定是真消息了。”</p>
“你想知道什么？”</p>
李学武扯了扯嘴角，道：“跟你又没啥关系。”</p>
“就因为跟我没有关系，我才要听的。”</p>
秦淮茹笑着说道：“你不知道我们女人都爱听这个吗？”</p>
“说说呗，那个谁真那样了？”</p>
她挑了挑眉毛，道：“委办的胡艳秋抱着孩子来这边的那天我就知道有问题。”</p>
“只是没想到……她真的跟了张士诚，又跟了……那个谁？”</p>
“嗯，差不多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了。”</p>
李学武并没有吃瓜的心思，看着她说道：“这并不是什么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是什么有趣和光彩的事，还是不要议论的好。”</p>
“对谁都是一样，不太好。”</p>
他抬头示意了车门子，说道：“多把心思用在工作上，不比什么都强？”</p>
“好好，那最后一个问题。”</p>
秦淮茹真的很想吃这口瓜，一边挪着身子，一边问道：“那谁，就程副主任。”</p>
她目光好奇地问道：“他是怎么被处理的，工作组回来，就是为了他吧？”</p>
“我觉得你在招待所屈才了——”</p>
李学武拉开车门子上了汽车，好笑地调侃她道：“你应该去厂报当记者，这么好事呢。”</p>
“就知道寒碜我——”</p>
秦淮茹见他关了车门子，撅了撅嘴，嘀咕道：“不说我也能知道……”</p>
“处理结果没那么快下来。”</p>
就在汽车准备发动的时候，李学武突然拉开了车窗，看着她说道：“那是上面的事。”</p>
说完，也不等秦淮茹反应，他便拉上了车窗，韩建昆会意，启动了汽车开出了大院。</p>
秦淮茹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李学武说的话是什么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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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就上午这会儿工夫，机关里便有新的消息传了出来。</p>
关于这个案子有了进一步的处理结果：</p>
管委办对外服务办公室科员王自健因虚构核销凭据，套取业务开支；参与供应采购造假、泄露工作信息等情况接受保卫组调查。</p>
管委办对外服务办公室科员胡艳秋因虚构采购凭据；泄露工作信息、生活作风不良造成重大影响等情况接受保卫组调查。</p>
管委办对外服务办公室主任张士诚因主使虚构核销凭据，虚构业务申请，套取业务开支；主使供应采购造假、泄露工作信息、诈骗、严重违反生活纪律等情况接受组织审查。</p>
管委办副主任师弱翁因参与虚构核销凭据，虚构业务申请，套取业务开支；参与供应采购造假、诈骗等情况接受组织审查。</p>
管委办主任丁自贵违规收受贵重礼品、物品，利用工作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等情况接受组织审查。</p>
……</p>
案件相关人员除胡艳秋因哺乳期接受监视居住外，其他人员均被立案调查。</p>
从厂里通报的细节中就能看得出来，对待科员和对待负责人的处理方式是不一样的。</p>
而且通报发出来，处理结果都是接受调查或者审查，并没有定下结论。</p>
但这已经就是结论了。</p>
能通报的情况，就是目前已经查明的情况，怎么处理，什么力度，不用想也能知道。</p>
透过表象看本质，大家所知道的，关于程副主任的问题并没有在通报当中。</p>
而且机关里的人都在说，程副主任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在办公室了。</p>
招待所这边知道，程副主任也没有来这边，更没有被隔离调查那种事。</p>
工作组来之前，厂里的调查组就已经结束了审讯工作，相关人员都已经转移去了保卫科羁押室。</p>
当然，这里还要提一句，胡艳秋从始至终都不在羁押的状态，这是李学武要求的。</p>
有问题，犯错误，是需要处理的，但不能影响到照顾孩子。</p>
就是目前，谷维洁和李学武都给胡艳秋吃了定心丸，只要交代清楚，会给她最好的结果。</p>
不过这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要好好对待孩子，尽到为人母亲的责任。</p>
这不是纪律，这是人的本性。</p>
同胡艳秋一样，不在羁押状态的还有丁自贵，他在同谷副主任谈话结束后，便做了离岗处理。</p>
但按照组织程序，并没有停他的职务。</p>
还是要等厂里对他的问题进一步的审核调查后做出处理决定才能定性。</p>
在此之前，丁自贵的状态就跟程开元很像了，但比程开元严重一些。</p>
区别是，丁自贵要等厂管委会讨论结束后才能知道处理结果，而程开元则是要等上面的消息，他的问题很特殊。</p>
有多特殊呢？</p>
这么说吧，没有人停他的岗，他完全可以正常上班，可他却请了假。</p>
一方面是工作组同他谈了话，请他配合调查，一方面是从厂调查组这边获知了具体的情况，羞于见人，回家反省去了。</p>
在此期间，他还要积极处理与胡艳秋的关系，这关系到接下来上面对他的处理态度。</p>
可以说时间很紧，程副主任在安排秘书小何上交了所有张士诚送来的礼品后，就去处理后院失火的问题了。</p>
要安抚住后院的红旗，还要处理外面的彩旗。</p>
内心忍受着被前秘书欺骗，在很多业务申请上看都没看地签了字，更是替张士诚默默地背了许多的黑锅。</p>
当然，最大的黑锅还在眼巴前，就是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孩子。</p>
最开始他甚至都以为那是自己的孩子，还特别拿出部分工资给胡艳秋补身体。</p>
万万没想到，以前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了，现在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却必须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了。</p>
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p>
生活作风问题一般不会被写在调查通报上，但李学武在会议上特别要求了这一点。</p>
也就是说，从这一次开始，红星厂将要整顿这一类的问题，至少现在已经开始严肃了。</p>
程开元也能感受到这种威压，明白厂里对他是有意见的。</p>
尤其是对红星厂的声誉造成了影响，他这才没脸来上班，硬逼着自己去见胡艳秋。</p>
两人谈什么，怎么谈，没人知道，厂机关里都在猜测。</p>
有说程副主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离婚另娶胡艳秋，以绝后患。</p>
也有人说程副主任得了喘息的机会，必然要下重手，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会摆平胡艳秋。</p>
更有人说张士诚彻底出不来了，胡艳秋再给那孩子找个爹不容易，一定不会放过程副主任。</p>
……</p>
众说纷纭，议论纷纷。</p>
但随着案件的调查进入补证阶段，纪监的人手腾开了，机关里的走廊上又有了他们的身影。</p>
这股子火热不可能被一盆冷水浇灭，余烟袅袅不跟停歇，势必会再喧闹一段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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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关将近，阳历年的最后一天即将到来，大家的心思也从吃瓜转移到了过年上。</p>
一个个的都在等着报纸上的通知，看今年是否让过阴历年。</p>
李学武却是知道的，他们等了也是白等，这阴历年还是得偷偷的过。</p>
阳历年厂里不放假，但有特别的福利。</p>
“咱就说，大冬天的卖电风扇，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p>
李学武好笑地拿起厂报看了看，指着上面的“广告”对于德才说道：“真是个奇葩。”</p>
“嗯，我听说卖的还不错。”</p>
于德才也捧着一份报纸看着，嘴里笑呵呵地说道：“谁让赶上了呢，我都想买一个去了。”</p>
“还别说啊，咱们厂生产的这种电风扇就是比毛子那进口的强。”</p>
他坐直了身子，端起茶杯说道：“我们家买的就是毛子的，一到夏天，你且听去吧。”</p>
“滋喽——”</p>
喝了一口热茶后，于德才咧了咧嘴角，说道：“跟直升机螺旋桨似的，这个嗡嗡啊。”</p>
“咱们厂的这个就很好，听着没那么大的动静，风力还很足。”</p>
“叶片数量不一样，”李学武看着报纸，嘴里回应道：“电机和机体材料也不一样。”</p>
“技术融合的优点体现出来了吧。”</p>
看完了手里的这一段，他才抬起头，对于德才笑着说道：“今年的产能有限，明年才是持续爆发的状态，你完全可以等到夏天再买。”</p>
“是您跟销售处谈的那个计划吧？”</p>
于德才笑着说道：“有点类似于以前惜售的那种手段，我听说是这样的。”</p>
“听着一样，但目的不同。”</p>
李学武放下报纸，端起茶杯说道：“以前的惜售是为了哄抬物价。”</p>
在喝过一口热茶后，他又继续说道：“咱们厂搞的是饥饿营销，为的是产品营销。”</p>
“呵呵呵，这个我不懂。”</p>
于德才抬起手示意了窗外，轻笑着说道：“我就知道大食堂那边的场面很大，人挤人啊。”</p>
“特意选在了那边呢。”</p>
李学武听了他的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见食堂那边人头攒动，不由得笑出了声。</p>
年底福利，红星厂将一些拳头产品归置起来搞了个内部展销会。</p>
日用五金、棉布绸布、零食副食、家用电器等等。</p>
其中电器就有收音机、洗衣机、电视机、电风扇、手电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