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有了、羊肉有了、大葱有了……”</p>
秦京茹趴在餐厅的柜子上用笔勾画着，嘴里还念念有词。</p>
李学武抱着爬过来的李宁往里看了一眼，笑着问道：“叨咕啥呢？”</p>
“嗨，别打嚓——”</p>
秦京茹手按在本子上不耐烦地晃了晃脑袋，嘴里还嘀咕着香油要买，香醋买的话。</p>
“筹划年嚼呢，”顾宁从卫生间里出来，给他解释道：“听说大市场年前要关门了。”</p>
“国栋没给置办齐吗？”</p>
李学武逗着闺女，把一儿一女抱在了怀里，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p>
“有缺啥买不着的跟我说，我去想办法。”</p>
“得了吧，还用的着您！”</p>
秦京茹捏着铅笔站在餐厅门口，逗趣道：“人家要听说大处长去买香油，还不得闹了笑话啊——”</p>
“你瞅瞅，这不是让我脱离生活，脱离群众嘛！”</p>
李学武也是笑闹道：“谁说处长就不能为了生活奔波忙碌了？”</p>
“香油是吧，明天下班我带回来。”</p>
“跟您开玩笑呢——”</p>
秦京茹听见韩建昆进了屋，放下铅笔走到门厅里又给他交代了几句。</p>
无非是院里的丕柴抱一些进来，再把门口的积雪收拾收拾，省的打出溜滑。</p>
“马上吃饭了，有时间再收拾吧。”</p>
李学武瞧见她支使韩建昆，便摆了摆手，给自己的司机道辛苦。</p>
可韩建昆早就习惯了，在单位听他的，在家得听秦京茹的。</p>
“没事，吃饭还得一会呢。”</p>
秦京茹笑着递给他一副手套，还帮忙紧了紧脖领子，免得进了风。</p>
“锅里炖的酸菜肉，肉是下午熏出来的，多焖一会儿烂糊。”</p>
其实就算不得这一句解释，韩建昆也没啥说的，她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出去了。</p>
只是寒夜里媳妇的话让人暖心，干活有劲。</p>
别看秦京茹在这支使他干这干那的，在家却很少用他帮忙。</p>
从进了家门，到躺炕上，伺候的无微不至。</p>
洗脚水都给端炕边上，当爷们的还有啥好说的。</p>
他又不是十六七的倔小子，啥事不明白啊。</p>
夫妻两个一天三顿饭在领导家吃五顿，秦京茹吃三顿，他吃早晚两顿。</p>
要是跟这再不帮忙干活，别说时间长了领导要厌恶他，就是他自己也不舒服。</p>
秦京茹早给他说过，两口子未来日子过的如何，全拴在李学武身上了。</p>
表现的越好，李学武越不会亏待了他们。</p>
别人都说李二疤瘌脸酸不认人，可她却摸得准，李学武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p>
所以她这保姆的工作到多暂都不能丢，他来家里也得勤勤着，有眼力见。</p>
韩建昆在这一点上倒是很认同媳妇的话，多干活又能累到哪里去。</p>
白天李学武没外勤，他能在小车队的值班室躺一天，这点活纯是活动筋骨了。</p>
劈柴、除雪、扫院子，家里有哪坏里的，拎着工具箱给修修补补，就这些活。</p>
平日里秦京茹在家，能干的活早就干了。</p>
她也心疼自己爱人，韩建昆也心疼她，两口子怕家里老太太误会，还特意解释过一次。</p>
老太太倒是看的明白，摆手叫两人甭惦记她，身子骨硬实着呢，哪来那么多的孝敬。</p>
儿子得这么一个好工作，做好了未来必然有一个好前程。</p>
早前大户人家的马弁和跟班，混好了也有出人头地的，不比穷秀才强？</p>
且不闻宰相门前七品官？</p>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学武在饭桌上给两人说了几句过年的安排。</p>
除夕那天他得去厂里值班，上午韩建昆把娘几个送到大院去，他下了班也回大院过年。</p>
韩建昆送了他以后就可以回家过年了。</p>
初一、初二秦京茹不用来，等初三他们从大院回来，再来家里就成。</p>
秦京茹却摇头说这边还得烧炉子，少了人也不成，叮嘱韩建昆早晨晚上来一趟，给烧暖气。</p>
“这个家少了京茹可不行。”</p>
李学武端起盛着饮料的杯子示意了小夫妻，笑着说道：“这一年辛苦你们了。”</p>
“说哪里话，是您辛苦了。”</p>
秦京茹笑嘻嘻地站起身，举着杯子真跟他碰了碰，这才逗着李姝一起喝了一口。</p>
有的时候韩建昆觉得自己媳妇有点彪，有的时候又觉得她很憨。</p>
整体来看嘛……用一个数字就能概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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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学武来了，进来坐。”</p>
李怀德放下手里的茶杯，给出现在门口的李学武招了招手。</p>
也不等他敲门打招呼，便示意了办公桌对面让他坐下说话。</p>
“韦局长也在呢——”</p>
李学武迈步进了办公室，同老李点点头，这才看向了韦再可打趣了一句。</p>
韦再可洒然地一笑，抬手示意了他，看着老李抱怨道：“您瞧瞧他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p>
“他可没得着什么便宜哦！”</p>
李怀德笑呵呵地给跟进来的栗海洋点了点茶柜的方向道：“给他泡那盒红茶。”</p>
“好的，李主任——”</p>
栗海洋应了一声，笑着给李学武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这才去了茶柜那边。</p>
要论这机关里的干部，谁在李主任这里最有面子，那不用猜，一定是李副主任。</p>
栗海洋最佩服的不是李副主任这么有面子，而是这份能力，这份定力。</p>
有这份待遇的年轻人不早就张牙舞爪的了，谁能想到李副主任这么的沉稳成熟。</p>
每次来他都会给这位“师父”泡茶，却每每都能得到一份认同的道谢。</p>
或是要，或是不要，李副主任都能用最适合的礼貌说给他，如沐春风。</p>
就是这个劲儿——</p>
栗海洋笔记本都写满两本了，目标就是学好李副主任身上这股子气质。</p>
李主任是知道他这个想法的，却也没有反对，只是说给他目标定的太高了，十年之内学会李副主任这份气质的可能微乎其微。</p>
没有岁月和特殊经历的沉淀，年轻人很难沉下心来做事和想事的。</p>
李主任讲，如果十年之内他能学会，那最少也有个正处的前程。</p>
看组织干部名单，你觉得机关里正处遍地走，副科不如狗，但实际呢？</p>
红星厂原有一万多名职工，干部两千多人，正处级干部只有十六人，你觉得很多吗？</p>
甭说正处了，就是副科，那也是多少人熬了一辈子才奔上的盼头啊。</p>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你都上不去，坐不稳，干不长。</p>
他现在是一把大秘，看着是很风光，也在去年解决了副主任科员的待遇。</p>
但再进一步，怎么进，往哪进，进哪里，都有讲究，都需要慎重地选择。</p>
机关里讲这个叫一步错，步步错。</p>
李学武前后有两个秘书，一个是沙器之，一个是彭晓力，你说他们谁的潜力更高？</p>
同样都是秘书，栗海洋现在对比的是其他厂领导的秘书，往后下去了也是一样。</p>
现在运气已经拼完了，剩下的全靠实力。</p>
他就觉得全机关拎出来看，就李副主任最有实力，必须跟他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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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时期，举步维艰啊。”</p>
李怀德颇为感慨地看着李学武坐下，缓缓点头说道：“目前需要一根顶梁柱，你要辛苦了啊。”</p>
“分内之事，不敢言苦。”</p>
李学武微笑着示意了身边的韦再可，问道：“韦局是来诉苦的吗？不想去就职？”</p>
“哈哈哈——”</p>
办公室里的几人都笑了起来，就连端茶过来的栗海洋都笑了。</p>
韦再可更是点了点他笑骂道：“你是我在红星厂最糟糕的朋友了。”</p>
“那咱也是朋友啊——”</p>
李学武没在意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了摆茶的栗海洋对李怀德说道：“海洋怎么安排的？”</p>
“您要是舍得割爱，去我那吧。”</p>
他很直白地说道：“孙健得动一动了，他去接孙健的班吧。”</p>
栗海洋摆着茶杯的手指一抖，差点给茶杯干撒了。</p>
事关自己前程，没个不失态。</p>
领导们的目光聚在了自己身上，栗海洋不敢有一丝的慌乱，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镇定。</p>
去保卫组吗？</p>
如果是接孙健主任的班，担任保卫组综合办主任，那确实是个很好的岗位。</p>
但是，都知道李副主任在保卫组的时间已经步入了倒计时。</p>
他这个时候过去，能跟对方学习的时间很有限，甚至有可能错身而过。</p>
况且苏副主任的到来，让保卫组成了管委会内部刀光剑影的前线，这个岗位有点复杂了。</p>
虽然领导们说的是关于他的安排，但他在这里没有一句话语权，只能听着。</p>
韦再可打量着管委办大秘没说话，他是知道老李对自己的秘书是有安排的。</p>
李怀德扫了栗海洋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微微摇头道：“不成熟，再锻炼一段时间吧。”</p>
这句不成熟的评价不知道说的是时机不成熟，还是栗海洋的能力不够成熟。</p>
“呵呵，你都说晚了——”</p>
韦再可这个时候才开口，他冲着栗海洋点了点头，对李学武说道：“我早就惦记着呢。”</p>
“以前我就说来正治组，人事或者宣传都可以，挺能锻炼人的。”</p>
他顿了顿，又道：“前几天我见着他，还在问李主任要不要安排他跟我走一遭呢。”</p>
“嗯，教育和医疗也可以。”</p>
李学武打量了栗海洋一眼，道：“万丈高楼平地起，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p>
“您是想安排他去生产管理处锻炼吧？”</p>
他看向老李问了这么一句，见对方不置可否的模样笑了笑，说道：“其实来我这负责安全生产监察也行，到时候再转生产管理嘛。”</p>
“再缓缓吧，他的事好说。”</p>
李怀德收拾了这个话题，看向两人说道：“现在让我为难的是你们手里的工作啊。”</p>
“你这边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啊。”</p>
他点了点韦再可说道：“上面领导的意思是大浪淘沙，洗尽铅华才是金。”</p>
“想要担任集团化以后的部门负责人，必须具备一定的文化和管理基础，要具备统筹和掌握全面工作的基本素养。”</p>
说到这里，老李叹了一口气，说道：“上面这是在给我出难题，我也很为难啊。”</p>
“教育这边应该没什么了，医疗应该是今年的重点工作。”</p>
李学武接过话茬，看向韦再可讲道：“一方面是院区建设，一方面是医务力量建设。”</p>
“嗯，我理解您的意思。”</p>
韦再可点点头，认真地说道：“我确实缺乏相关的管理经验和基本素养，锻炼是应该的。”</p>
“能到教育和医疗管理局工作，我也知道是领导照顾我，培养我。”</p>
他示意了李学武这边道：“我跟景荣校长谈了谈，教育方面还是一个持续的过程。”</p>
“而医疗这边我的想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p>
韦再可很有精神地汇报道：“关于园区建设方面，局里会积极与工程那边沟通。”</p>
“在保证施工进度的同时，尽量压缩设备和装备安装的时间，以缩短整体工期。”</p>
他顿了顿又继续讲道：“医疗队伍建设主要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行政体系的建设，一个是医疗体系的建设。”</p>
“这里还得感谢学武，感谢谷副主任提前做了很多的工作，让咱们厂的医疗力量一直都处于饱和式的状态。”</p>
“这方面你还得抓一抓。”</p>
李学武抿了抿嘴角，提醒他道：“科室建设和医疗资源的分配是未来的重点。”</p>
“而且咱们厂的医疗建设还有二期和三期工程，饱和式医疗力量还不算达标啊。”</p>
“嗯，学武说的这一点你得注意。”</p>
李怀德点了点桌面，强调道：“咱们厂在部分科室有绝对的权威，但全科室不全面。”</p>
“我给你的时间有限，”他很严肃地点了点韦再可，道：“最多一年半。”</p>
“你至少要把京一院做完善，钢二院和疗养院的架子搭起来。”</p>
他点了点桌子，强调道：“还得保证医疗后备力量的连贯性和完整性。”</p>
“任务很艰巨，时间很紧迫。”</p>
李怀德看着韦再可缓缓点头说道：“在这期间你还得加强学习，把文化缺失补上来。”</p>
“是，保证完成任务。”</p>
韦再可咬着牙点头应了李主任的要求，转头看李学武满脸羡慕的表情，苦笑着说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读了个大学哦。”</p>
“都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可说这话的都是马后炮。”</p>
李怀德摆了摆手，道：“谁也不是算命先生，能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p>
“按照我原本的预想，哪里用得着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呢。”</p>
他微微摇了摇头，道：“但后来我想了想，上面这的安排和要求也是有道理的。”</p>
“大浪淘沙，方显真金本色，暴雨洗礼，更见青松巍峨。”</p>
话说完，三人都沉默了半晌，心里回味着上面的决定，以及厂里的无奈之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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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长级和副组长级，也就是正处级和副处级大部分干部被安排到分厂和分公司担任负责人。</p>
有利的一面是红星厂本土干部更了解业务和发展，更能担当起重任和发展的决心。</p>
同时，分公司和分厂的建设需要这些跟随红星厂发展起来的核心干部顶上去。</p>
老李当然希望在晋级之际，集团筹划之时，看到这些年富力强的干部们奉献青春，燃烧自己，为红星厂的发展做强有力的支撑。</p>
但是，无论是从个人的角度，还是从红星厂的全局来考虑，这都是一场奉献和燃烧。</p>
奉献的谐音就是风险啊，没有风险哪来的奉献精神。</p>
这就能看出不利的一面了。</p>
似是韦再可这样的，完全有资格担任集团化变革后的大部室主管，却在这个时候下场搏杀，取一个未来的前程，你说冤不冤？</p>
集团的组织架构和公司以及工厂的架构是不同的。</p>
红星厂现在的组织架构是大处室负责制，也就是说，处一级便是执行层的最高级了。</p>
但在集团的组织架构中并非如此，为啥要叫集团化和变革呢。</p>
原因就在于集团的管理是以大部室为执行核心，小处室为服务和监督层级，辅助分厂和分公司来完成执行指令。</p>
也就是说，处室以前就能决定怎么干，集团化以后的话语权收在了大部室和分公司。</p>
小处室夹在了中间，既没有管理权，也没有了话语权，成了办事和协调结构。</p>
所以韦再可这样的组长或者副组长级必须外放拼搏一把，争大部室的负责人位置。</p>
如果集团化进程当时争不上去，那也不用再争了。</p>
分厂或者分公司的岗位上熬满两任，年轻的还可以再争一次大部室的位置，年岁到二线的基本上就要回机关工会或者后勤部门等着退休了。</p>
残酷吗？</p>
但这就是组织生态。</p>
万物竞发，适者生存。</p>
红星厂中层干部年龄和资历到点了的，没有时间在处室里耗着，或者等机遇的，都得下场。</p>
不是老李主动推他们下场，他们自己也得往下跳。</p>
就像神话《封神榜》的故事里一样，截教和阐教要争一争这天时，必须下场搏杀。</p>
十六家企业的干部、部里抽调下派的干部，以及其他系统和工业流转来的干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