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有些呸咽,说道:“阿荣伯;我一定要跟爹去说,你今天就搬到前面去,我家不能这样对侍你,我想,你这样的生活,爹恐怕也不会知道的。你说,“这是谁的主意?”
石荣道:“少爷,快别如此,老奴苦了一点不要紧,少爷回来了,老奴倒正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石中英道:“阿荣伯,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
石荣笑道:“老奴不是说了么?老奴年纪虽然老了,还健朗的很,住在这里,倒也清静,那有什么委屈?”
石中英道:“那你告诉我什么?”
石荣轻吁了口气,才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从前老爷经常说,要治国,必先齐家,老爷治家一向谨严,但自从老爷当了武林盟主,也许外面的事多了,庄上用的人手,也比从前多了许多,这几年来,笑面虎引进了不少人来,老奴“笑面虎?”
石中英截着他话头,忍不住问道:“阿荣伯,你说的笑面虎是谁?”
石荣愤慨的道:“还有谁?他终日里堆着笑脸,不是笑面虎,是什么?”
石中英明白了,阿荣伯说的笑面虎,自然是总管屈长贵,一面问道:“他为人如何?”
石荣道:“老奴跟随老爷这么多年,江湖上的事儿,老奴也听的多,看也看的多了,这几年,咱们庄上……”
“嘿!”一声森冷的沉嘿,打断了石荣的话声。
那声沉嘿,似是从前面传进来的。
石荣目光一抬,问道:“是什么人?”
石中英觉得奇怪,此人居然敢偷听自己和阿荣伯说话,居然还敢嘿然冷笑。这就接口道:“我出去看看。”
随着话声,迅快走了出去。
这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隘厌的小客厅里,根本没有人影。
石中英心头不禁有气,一个箭步,掠出门外,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但菜畦间静悄悄的,依然没见人影。
那一声冷嘿,明明有人在屋里偷听了阿荣伯的话而发!
那么人呢?他不可能在一转眼之间,就去得无影无踪,你非他会飞!
石中英在狄谷九易名师,十年苦练,他相信此人身法再快,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他暗暗觉得奇怪,付道:“此人冷笑出声之后,莫非就躲了起来?”
“但这是为什么呢?他既然要躲起来,又何用这声冷笑?”
他终究经过九位名师的严格训练;江湖经验纵然不足;但十年之中,从九位师父口中,听到的事情,可不算少!心头惊然一动,急忙回身往里走去,口随着叫了声:“阿荣伯。”
石荣没有作声,但石中英已经奔进厨房,目光一注,他一颗心,不觉直往下沉!
石荣直挺挺的扑卧在地上,一缕殷红的鲜血,正从后脑缓缓的流出来。
石中英一下掠到石荣身旁,急忙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伤处。
那是一种歹毒的指功所伤!
后脑骨已被洞穿,人已经没有救了。
石中英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阿荣泊被害,显然是为了他要告诉自己一件事,那人怕他说出什么话来,才杀人灭口。
他噙着两行泪水,缓缓站起身子,咽声道:“阿荣伯,是我害了你,我一定会找出凶手来的。”
咬着牙,转身冲出小屋,一路朝前进奔去。
天色已经昏暗,他一路奔行,没人看到他的脸色,他脸上神色悲愤激动,铁青的怕人!
他冲进书房,书房里灯光明亮,但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只有一名伺侯茶水的使女,在那里打扫,看到石中英,慌忙叫了声:“公子。”
石中英问道:“爹呢?”
那使女回道:“庄主和几位贵宾,都在花厅入席了,小蝉方才听庄主曾要总管去请公子呢!”
石中英没待她说完,已经转身冲出书房、
花厅里,灯火辉煌,老远就可听到独角龙王李天衍洪亮的笑声。
总管屈长贵就站在走廊上,老远就看到石中英,立即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叫道:“公子,方才……”
他脸上永远带着笑脸,难怪石荣叫他“笑面虎”!
石中英没理他,加快脚步,像一阵风般冲进花厅。
厅上酒筵方开,两名青衣使女正在执壶斟酒。
祝淇芬坐在下首,她边上还空着一个位于。她听到脚步声,立即站了起来,娇声道:
“大哥,你到那里去了?屈总话说你不在房里,你坐下来咯!”
石中英根本没听祝琪芬的话,他一直走到爹身边,口中叫了声:“爹!”
目中突然挂下两行泪水。
他这举动,使得席上诸人齐齐为之一怔。
石松龄手中还拿着酒杯,正准备和倥侗掌门蓝纯青干杯,看到石中英神色不好,不觉愕然道:‘英儿。你怎么了。”
石中英垂泪道:“阿荣伯死了。”
石松龄放下酒杯,注目问道:“阿荣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石中英道:“孩儿方才去找阿荣伯,他正在自己做饭”
石松龄讶然道:“不对呀,为父因他上了年纪,不用做事,阿荣是个怀旧的人,咱们庄上,只有后院没有改建,他坚持要住在那里,但他一日三餐,都皇厨房里送去的。”
石中英愤愤的道:”爹大概还不知道,阿荣伯生洁清苦,不但自己做饭卜而且还要自己种菜,他除了一锅糙米饭,菜也只有一盘自己种的白菜……”
石松龄不信道:“这不可能,为父也去看过他,那小园里有一片空地,他种了菜,为父还说过他,他说整日没有事做,种菜、锄土,可以松松筋骨,但一日三餐,何用他自己烧?”一面朝屈总管问道:“屈总管;老管家的伙食,是不是大厨房送去的?”
屈长贵连忙回道:“是,是,这些年都是由厨房打杂的姜老七送去的。”
石松龄点点头,又朝石中英问道:“阿荣是被谁害死的?”
石中英就把当时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他除了没说出笑面虎的话、其余都说了实话。
石松龄双眉微蹩,说道:”他说有活要告诉你,但却没有说出来?”
石中英点头道:“是的,孩儿怀疑这是杀人灭口。”
石松龄持须道:“不会有这么严重,晤,你听到一声冷嘿,就赶了出去,那是没看到凶手是谁了?”
石中英应道:“是。”
石松龄道:“此人敢在咱们石家逞凶,胆子可算不小!”回头朝祝景云道:“景云兄;这里你代兄弟敬大家几杯,石荣随我多年,兄弟要亲自去看看。”
祝景云道:“盟主只管请便。”
石松龄站起身道:“英儿,你随为父去。”
祝淇芬跟着站起身来,抢着道:“干爹,女儿也去。”
石松龄未置可否,当先举步走了出去。
石中英紧随着爹的身后,祝淇芬抢了上去,和他走成并肩。
总管屈长贵不待吩咐,跟在三人后面亦步亦趋的相随而行。
出了花厅,屈长贵从一名庄丁的手中,接过一盏纱灯,在前面引路。大家往后院而来。
家人们看到庄主一脸凝重的朝后进走去,他身后还跟着公子,小姐,一时不知道后进发生了什么事故?但却没有一个敢问。
后院,树林阴森,一片黝黑!
六合剑石松龄内功精湛,黑夜之中,双目神光炯炯,又用目光一瞥,不觉皱皱眉道:
“这里怎么已有好久没人打扫?”
屈长贵连忙陪笑道:“是、是、属下这几天忙着照料前面,疏于督促,他们就偷懒了,属下明天就要人来打扫?”
说着,抢前几步,伸手拉开角门……
石中英记得自己进来之时。这扇门并没有关,不知是谁关上啊?
跨出角门,就可以看到一片菜畦,和三间小屋,小屋中,已经点上了灯,一扇松门,也已合上,灯光是从木格子窗里透射出来的。
石中英觉得奇怪,忍不住低低的道:“爹,孩儿来的时候,屋里并没有灯。”
石松龄只是摆了摆手,并未作声。
一行人穿过菜畦,很快走到檐下,屈长贵一手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左手一推,木门呀然启开!
这一刹那,石中英不禁怔住了!
那一间隘厌的小客堂里,桌上点着一盏油菜,灯光虽然不亮,但大家看的清楚!
一个身穿蓝布大挂的老苍头,正坐在木椅上吃饭!那人不是“老管家”石荣,还有是谁?
他被突然而来的屈总管推开木门,也不由的一怔,急忙放下饭碗,站起身来!
屈长贵推开木门、立即站在边上、那自然是让盟主进屋。
石荣一眼看到石松龄。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上,登时现出惶恐之色,连连躬身道:
“是是老爷你…这时候怎么会到老奴这里来的。”
石中英好像遇上了鬼魅!
他明明看到阿荣伯倒卧地上,自己仔细的察看过,他后脑是被一种歹毒的指力洞穿,殷红的鲜血,从耳后流到地上!
人死决不可能复生!他心头机伶一颤,急步奔了上去。一把抓阿荣肩头惊喜的叫道:
“阿荣伯,你没有负伤?”
人活生主的站在面前,他当然不能说“死”。
他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当他看到阿荣伯后脑被指力洞穿而死的人。依然活着,心头已经感到事情大有蹊跷。
他除了悲愤、当然不会有什么惊喜。因为他在狄谷曾经跟一位名师学过易容之术,他抓住石荣的肩头,两人自然面对着面。
如果此人,经过易容,当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在他凝注之下,他失望了!
阿荣伯脸上,丝毫找不出易容的痕迹,竟是如假保换的阿荣伯!
石荣被他抓着肩头,惊异的道:“少爷,你说什么?老奴负了伤?老奴好好的,怎会负伤?”
连声音都一点不假!
石中英感到手指冰凉,接着道:“但你……”
石松龄脸色已是和缓下来,看了石中英一眼,拦着话来,含笑道:“阿荣,没有什么?
老夫只是带着他到处走走,经过后院,顺便弯过来看看你,哈,你的伙食还好吧?”
目光随着往桌上看去,桌上放着四菜一汤,和一小桶白饭。
四盘菜看中,当然有鱼、有肉,另外两盘,是小虾炒萝卜,菲黄炒蛋,汤是豆腐汤。
这菜肴并不算坏。
石荣一脸俱是感激之色,说道:“老爷这般关心老奴,真是折煞老奴了,一天三餐,都是大厨房里送来的,老奴本来说,不用这样费事,还是老奴自己到厨房去吃好了,但姜老七执意不肯;说是屈总管交待的,他不送来,反而成了阶偷懒了。”
这话和屈长贵说的完全吻合。
石松龄含笑点点头道:“好,饭菜凉了,你吃饭吧!”
他这话自然已有退走之意。
石中英道:“阿荣伯,方才我来的时侯,你不是自己在做饭么?”
石荣笑着道:“老奴方才不是告诉少爷,晚饭还没送来么前是老妈子做的饭,后来老爷当了盟主,咱们庄上人手多了,就由大厨房里做饭,老奴跟随老爷这么多年,从没自已做过饭,少爷一定是听错了。”
石中英心中暗道:“阿荣伯明明说他自己做的饭,自己明明亲眼看到烧的一小锅饭,而且闻到饭的焦香,和灶旁他炒好的一碟白菜,难道还会有错?这一定不对!”
但到了此时,方才亲眼看到的一切,全成了假的,他那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石中英自然不信,他不再多说,伸手从屈长贵手里,接过灯笼,一言不发朝屋后厨房冲了进去。
灯光照下,狭小的厨房里,自可一目了然!
阿荣伯的尸体,当然不见了,连地上那滩血迹。也已没有留丝毫痕迹。
厨房似乎经过打扫和整理,不但地上干干净净,就是灶上、桌上,都收捡的十分整洁。
那一锅饭,那一盘炒好的白菜,此刻都不见了叮土灶上还有些微温,烧好的只是一壶开水。
这当然不是梦。
事实摆在眼前,使他有口也说不清,但他心里明白,这是有人布置的,这人是谁呢?
当然,就是杀害阿荣伯的凶手。
他怕阿荣伯说出他的秘密,才杀以灭口,又怕爹来了,追查真相,才布成了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骗局。
此人能在短短时间中,布置得不留丝毫破绽,手法可说高明已极!但他们还是留下了漏洞!
这漏洞是什么?就是自己。他们除非把自己一起除去,否则自己总有揭穿他们秘密的一天。
正在他怔怔出神之际,只听爹的声音,已在身后温和的道:“孩子,咱们回去吧!”
接着一只温柔纤小的手,伸了过去,拉着石中英往外走去。
屈长贵迅快从公子手中,接过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石荣弯着腰,一直送出小屋,神色恭谨的道:“老爷、少爷、小姐好走,老奴不送了。”
石中英跟着爹身后,跨出板门,只觉着这小屋、菜畦,竟然变成了阴森诡秘的鬼缄!
平日忠诚勤奋的阿荣,也成了阴森诡秘的胜影,自己找不出一点证据,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石中英默默的走着,甚至连祝淇芬拉着自己的手,都毫无感觉。
转角门,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叫道:“爹……”
石松龄蔼然道:“孩子,你不会喝酒,以后应该少喝一些,酒能乱性,中午你喝的太猛,也太多了些!”没待石中英开口,接着道:“淇儿,你陪大哥去,好好休息一回,为父还得前面去应酬。”
祝淇芬点点头道:“女儿省得。”她紧傍着石中英,柔声道:“大哥,我送你回去。”
石松龄先行走了;屈长贵提灯笼,一直把两人送到涵春阁,才行退去。
两人回到房里,祝滇芬柔顺的道:“大哥,你还是躺一会吧!”
石中英睁大双目,说道:“你当真我酒还没醒?”
祝淇芬一双清澈如水的目光,望着他,婉然道:“但你…”
她目光之中,含着怜惜之色,只说了两个字;就没说下去。
石中英自然知道,她想说:“但你明明醉的很厉害,不然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有酒醉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她没有说下去,是为了不愿刺激自己。
春娇很炔就了沏一壶浓茶送来,放到几上,很识趣的悄然退走。
祝淇芬拿了一个白瓷茶盏,亲自倒了一盏茶,送到石中英手中,柔声道:“大哥,你喝一口热茶,也许会好些。”
她一直认为他酒还没醒。
这也难怪,一个正常的人,决不会有这般奇怪的举动,不用说,这自然是酒精在作怪!
因此,她要亲自陪着他,伺候的很小心、很周到、也很温柔体贴。
石中英接过茶盏,感动的道,“妹子,谢谢你。”
祝淇芬婉然笑道:“不用谢,大哥,我看你还是去躺一会的好。”
石中英缓缓的喝了两口茶,心情果然随着平静下来,笑了笑道:“我不累;妹子,你到前面去吧!”
祝琪芬道:“我吃不下了,还去则甚?”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偏着头问道:
“大哥,你饿不饿?”
石中英自然饿了,点点头道:“好像有些饿。”
祝棋芬翩然站了起来,说道:“我要春娇到厨房里去给你弄些吃的东西来。”不待石中英开口,走到房门,娇声叫道:“春娇。”
春娇应道:“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祝琪芬道:“你到厨房里去,给大哥弄些吃的东西来,要快些。”
春娇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行去。
石中英手中还拿着那盏茶,只是怔怔的望着地板发呆。地板是黄漆的,光可鉴人!
窗帘在吹动着,虽是暮春时节,吹进的晚风,还是有生寒意。
祝淇芬轻悄的站起身,走近窗下,关上了东首两房窗参;轻轻的拉上窗帘,然后又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
她似是为了使石中英能够宁静下来,他没开口,她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陪着他。
她真像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陪伴着丈夫一样。
她当然不会是长舌妇,常在丈夫心烦的时候,碟碟不休。
她本来是个又娇刁,又活泼、又带着些稚气的少女,满心都是好奇;但这回她却沉静得有如少妇。
她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离奇的想法?奇特的举动?那是因为她知道他喝醉了还没清醒。
一个人酒醉之后,往往会神志恍惚,做出连他自己都莫名奇妙的事来。
她自然不问的好,让他好好的休息一回。
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才划破沉寂!
春娇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放到一张桌上,打开食盒,端出四碟精美的菜肴,和一锅热气腾腾的鸡丝面。放到牙著、瓷瓶,装了一碗面,才欠欠身道:“公子,面来了,快趁热吃吧。”
石中英站起身,走到小桌旁坐下,回头道:“妹子,你饿不饿?”
祝淇芬嫣然笑道:“我才不饿呢,你快吃吧!”
石中英也不多说,自顾自把一碗面吃了。
春娇看他吃的津津有味,说道:“公子,小婢给你再添一碗。”
石中英放下著子,摇摇头道:“不用了。”
春娇赶忙送上一条热面中来。
祝淇芬站起身道:“大哥,你早些休息了,我该走啦!”
石中英脸上确实有些倦容,又打了个呵欠,但他用手遮着张开的嘴,一面说道:“不要紧,我还不想睡,妹子坐一会再走不迟。”
祝琪芬眨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笑道:“瞧你,嘴里说不睡,一连就打了两个呵欠,还当我没看到么?好啦,还是早些睡吧!我要走了。”
说完,翩然朝门外走去。
春娇收起食盒,过去替石中英铺好锦被,然后又去关上了南首的两扇落地长门,放下帘幕r
石中英打着呵欠,挥挥手道:“好了,不用你伺候了,你也去睡吧!”
春娇福了福道:“公子晚安,小婢那就告退了。”
转身退出,随手关上了房门。
石中英过去闩上了门闩,脱下长衫,一口吹熄了灯,就在床上盘膝坐走,闭目调息。
他岂会真的如此想睡,连打着呵欠?那只不过好让祝淇芬早些离去罢了!
阿荣伯遇害,是自己亲眼目睹之事,对方纵然巧妙的掩饰过去。爹和淇芬纵然认为是自己喝醉了酒,尚未清醒,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没有醉。
这是一件毫无疑问的杀人灭口之事。
就算死的不是阿荣,这件事发生在自己家里,他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何况还有阿荣伯要说没有说出来的事,其中似乎别有隐秘。
正因为爹是当今武林盟主,这件隐秘之事,又发生在自己家里,那人又怕阿荣伯说出来,不惜杀人灭口,就显得事情不同寻常,说不定其中隐藏着某种阴谋。这一阴谋,不是对爹不利,就是和武林中某一件事有关。
石中英坐在床上,但觉思潮起伏,自然静不下心来。他当然也用不着真的静下心来调息,他只是坐在床上等待时间而已!
此时花厅里酒席纵然已经完毕;但爹和几位老朋友,可能还论茗聊天。
自己的行动,自然愈隐秘愈好,不能让人家发现,更不能惊动爹,那么此时还不能出去。
一个心里有事的人,坐在床上,眼巴巴的从二更不到。一直坐到三更,这本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但他终于耐着心等到了!
远处不是传来三记更钟?
“是时候了!”
石中英一跃而起,轻悄的落到地上,一个箭步,掠近东首窗下,轻轻推开半扇窗户,身形一弓,很快穿窗而去,又轻轻的掩上了窗门。目光朝四外一扫,便自长身扑起,快得如同闪电,一下就隐入花林之间。
此刻已是半夜;更深入狰,但东院门并没有关,那是通向正宅必经之路。
东院门外,虽是一片山坡,但因为这一带景色宜人,因地制宜,在花林中建了几栋精舍,作为来宾居住之所(石中英住的涵春阁,原是专为华山掌门人祝景云准备的)今天来的宾客,佛了祝景云住在爹书房里,其余的人,自然全都安顿在几处精舍之中。
东院门距离书房最近,自然也不能关了。
石中英知道,要去后院,只有两条路:一是由东院门穿过三进正宅,这当然不能走,此刻虽是子夜;每一进院落,可能都有护院的人。
第二条路,那就是从山坡上去,绕过庄院,到了后院墙外,再越墙进去,这样就不虞被人发现。
主意既定、就循着花林间的小路行去。为了小心起见,他仍然藉着树林掩蔽,一路耳目并用,丝毫不敢疏忽。
这原是他自己的家,本来用不着如此小心。但他是为了进行调查阿荣伯被害之事而去,对方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移尸灭迹,做得不留半点破绽,足见不是一人所为,而且他们可能有一伙人。
自己不知对方底细,行动当然越隐秘越好。打草惊蛇,反而会使他们提高警觉。
石中英一路耳目并用,小心行进,老实说,他在狄谷九易名师,十年苦练,在他进行之中,三丈之内,别说是人,就是飞花落叶,也瞒不过他的耳朵,但就在他闪入一条盘行山脚的岔路之际,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之声。
这脚步声少说也在八九丈以外,听声音当在两人以上,而且走的极快,不过转眼工夫,已经到了五丈来远。
石中英本已闪入岔路,此时很快闪到一棵树后,藉着暗影,隐住身子,正待举目看去!
石中英听得出来,这是八卦门掌门人高翔生的声音。
第一个人正是,总管屈长贵,他走在前面,自然是领路了。
第二个果然是八门的掌门人高翔生!
第三个人;身材高大,头戴着黑色毡笠,而垂黑纱,身、上穿着一件黑袍,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
此人一身装束,就使人有诡异之感。
石中英心头不禁暗暗一动,付道:“他们莫非…”
他无暇多想,急忙闪出岔路,远远尾随着三人身后,跟了下去。
走没多久、前面三人,折入另一条小径。
这条小径,斜斜向上,隔着一条小溪,迎面一片松林之间,隐绰绰出现了一幢楼字。
石中英曾听祝琪芬说过,松林间的一座楼字,叫做“听涛楼”,四周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松。
就在前面三人走迎溪之际,忽然从溪边一株大树上,飘落一条黑影。只要看到他落下的身法,此人一身武功,已是江湖一流身手!
走在前面的总管屈长贵脚下一停,压低声音问道:“如何了?”
那人也以极低的声音答道:“没有动静,他好像已经睡了”
屈长贵一挥手道:“走。”
四人轻快的从一条小石桥上行了过去。
他们说的虽轻,但石中英藉着树林暗影,已经悄悄掩近,自然全听到了。心中愈觉惊疑,暗暗忖道:“这听涛楼上,住的不知是谁?高翔生,屈长贵不知有何图谋?”
心念转动,立即施展轻功,越过小溪,避开正面,一路穿林而入,抢在四人前面,掠上山腰一片平台的侧面,再绕到听涛楼后面。
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已从前面石级,走上平台,到了听涛楼的前面。
只听屈长贵的声音,在楼外叫道:“桂香。”
接着灯光亮处,一名青衣使女启开而出,看到总管,立即躬身道:“小婢见过总管。”
屈长贵一摆手,昂首朝里行去。
高翔生和头戴毡笠的黑衣人,举步跟着走入。
只有最后一个身穿天青劲装的护院汉子,站在门口,没跟进去。
石中英轻悄悄的纵身跃上屋檐,掩近后窗。
只听楼梯响起一阵脚步之声,那是三人已经上楼,一齐进入中间一间起居室。(楼上共有三间)
接着但听那青衣使女的声音,用手轻轻叩左首房门,说道:”李帮主,屈总管求见。”
石中英暗道:“原来这里住的是龙门帮李帮主。”
他因那使女叩的是左首房门,立即左首一个窗户移去。
身形堪堪蹲下,就听独角龙玉的声音“哦”了一声,说道:“请进。”
青衣使女推门而入,先行点起了几上灯烛。
石中英因两扇板窗业已关起,(从前的窗户,外面是两扇木板窗,里面才是糊纸的花格子窗)暗凝指力,在木板窗上点了一个小孔,凑着眼睛,朝里看去。
只见房中摆设精致,独角龙王身披青缎长袍,站在床前。
总管屈长贵躬着身,一脸堆笑的趋了进来,连连拱手道:“惊扰帮主了。”
独角龙王点点头道:“屈总管好说,不知总管深夜而来、有何见教?”
屈长贵连说“不敢”,接着道:“在下是陪同高掌门人来的。”
独角龙王听的一怔,急忙问道:“高掌门人现在那里?”
屈长贵道:“就在外面一间。”——
文学殿堂赤雷扫校</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