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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领着众人来到一座府门前,道:“就是这里。”
门楣宽高,不燃灯火,府前黑魆魆一片,云枝年抬袖执起门环轻叩门扉。
半响,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曲星河蹙眉:“莫不是睡了?”
云枝年再次轻叩门扉,过了许久,也没有人前来应门。
掌柜踌躇道:“不然,今日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明日再来吧……”
若负声道:“不对。”
玄悲邻道:“后退。”
待几人后退,他捏了个决,二指在门上一划,一个破碎四分五裂的阵法倏然现形。
周范讶道:“门上禁制居然被破坏了!”
若负声一脚踢开朱门,杂乱荒芜的前庭骤然映入眼帘。曲星河紧随在云枝年身后,却不防袖口被人一把扯住,那力道还在哆哆嗦嗦,掌柜战战兢兢道:“仙,仙人,我也要进去吗?”
“随你。”曲星河抽出袖子,头也不回踏入朱门。
周珊和周范面互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此刻街巷一片死寂,四面八方都是黑暗,掌柜张望了一番,又看了看府门,牙一咬,高呼追了上去道:“仙人,仙人,等等我!”
静月侵廊,淡淡的腐臭味弥散在风中,玄悲邻眉眼微沉,挥开邻近一间厢房的门,腐臭浊气扑面而来,两团黑影匍匐在地上,近见一看,是两具烂了一半的腐尸。
若负声将二人正面挑翻在上,那两人尸体腐败得厉害,面目已然辨认不清了。只能根据二人衣衫头饰判断出是一男一女。
周珊干呕一声,头靠在周范身上,似是有些难受,周范扶着她缓缓退到前庭。
枝上鸦鸣阵阵,丛中蝉叫凄凄,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具腐尸身上。
“啊——”掌柜甫一跟上来,正看到此景,尖叫一声,白眼一翻,脚一软,仰头倒了下去,额头磕在廊柱上,晕晕然昏倒过去。
顿了片刻,若负声缓步又走到紧邻的另一间厢房,挥开门扉,不出意外地,这回里面躺着的还是腐尸,一位老翁和一位老妪。
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滚到门边的翠玉板指,板指上染满尘埃,灰蒙蒙的一层掩盖住了翠丽纯粹的本色。
仙府占地尚不如春蝉镇宋府,宅内格局简单,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他们将府内上下所有厢房室门都一一打开察看了一番。
曲星河斟酌道:“死者主仆一共八十九人,另有十九只玩赏鸟,五条狗,尸体俱无外伤,应该是毒杀。”
若负声插嘴道:“不是应该,毒就被投在井水之中。”
曲星河头一转,见她举高擦净的玉板指对着月光,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眉头一跳:“你在干什么!”
若负声收回手,抛了抛,笑眯眯道:“而且你确定是主仆一共八十九人?”
曲星河一怔:“我漏数了?”
若负声道:“你难道没觉得人数有异?为何这尸首八十九具尸首,竟没有一具童尸?这家人难道没有孩子?”
曲星河瞠目:“难道……”
云枝年道:“此事还需确认。”
“正好,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若负声一脚将仰面昏躺在廊下的掌柜踹翻。
两名周家修士本在庭中透气,忽见她此举,心中怒不可遏,碍于融月道君在侧,不便出言怒斥,只是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掌柜的身体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滚下木阶,这才悠悠转醒,起初懵懵懂懂的,捂着脑袋环视了一圈四周,顿时脸色惨白,直打摆子。
若负声在他身边蹲下身,笑容满面道:“问你个问题,可得想清楚了再回答。”
掌柜对她颇为畏惧,胆战心惊道:“小,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曲星河道:“我问你,这仙府里原本可有孩子?”
掌柜喃喃道:“孩子?”
“他们家老来得子,只有两个孩子。”
曲星河迫不及待道:“年岁如何?”
掌柜道:“大的今年十九岁,小的今年十五岁。”
几人互视一眼,他们立刻联想到正追查的失踪案,曲星河肯定道:“这两个孩子八九不离也是被人带走了。”
若负声伸了个懒腰,道:“有什么明天再说,不早了,我先睡了。”说着,她晃晃悠悠推开最近的一间厢房,须臾,两具腐尸破门横飞了出来,一左一右正好砸落在掌柜身边。
掌柜一转头,就与那两具颈歪头折的腐尸眼对眼,打了个照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你,你们打算今晚住在这儿?”
不止掌柜,一旁两名周家修士一脸不可思议。
曲星河道:“不然呢?露宿街头?”
两名修士一想,也是,规规矩矩先与他们道了安,遂挑了间干净的厢房。
剩下掌柜战战兢兢,望着冷月,在寒风中打着摆子,道:“我,我不敢一个人睡。”
“那你与我睡一屋。”曲星河大手一挥,将掌柜提起来,择了一间没有腐尸的一脚蹬开门,劈手把掌柜扔了进去。
若负声刚躺下,门被人打开了,逆着月色,走进一道人影,她睁开眼辨认了一番,嬉嬉而笑道:“咦?这不是……玄迟?你也不敢一个人睡?”
显然是听见了方才屋外掌柜与曲星河的对话。
玄悲邻没有理会她的调侃,转身合上门,将华潋放在桌几上,缓缓走到一旁床榻边盘膝坐下。
若负声挪动身体,歪靠过去:“你不会打算就这么打一夜坐吧?”
玄悲邻道:“有何不妥?”
若负声摆手笑道:“劳苦奔波,还是要适当休息,不然万一遇到危险逃跑到时候御剑飞着飞着,啪叽掉下来,哦豁,一尸两命。”她显然是把自己的命也算上了。
这话换作任意一人听了去定要嘲讽她一番,不想着克服只想着逃跑,若是容钰一定会讥诮道:“你凭什么认定别人一定会带上你一块儿跑?”可这话自然而然此刻她就说出口了,玄悲邻默了片刻,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道:“此地蹊跷,不可大意。”
若负声爬起身,不假思索道:“那我守夜!或者咱们一人睡一半,怎么样?”
玄悲邻摇了摇头,道:“你睡。”
见他不再言语,合眼打坐,若负声也慢慢躺下来,她枕着胳膊,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忽然产生一种荒寥古怪的想法,如果她早就死了,现在一切都是假的,既便是个梦,她也心甘了。
过了一会儿,翻来覆去仍是睡不着,她睁着一双眼,道:“玄迟,我们来聊会儿天。”
玄悲邻不是头一次打坐时被她闹腾了,道:“你想聊什么?”
若负声张望着天花板,道:“你说我是不是死了?”
玄悲邻道:“胡言乱语。”若负声却没在意他的表情,又想起一事,道:“今天那团黑乎乎的邪物,你怎么看?是被尸体吸引来的吗?”
玄悲邻道:“未必。”
若负声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它对活人比对那尸体兴趣大多了,看它当时吞得那么起劲儿,我都有点好奇人肉是个什么滋味儿,”
玄悲邻道:“胡思乱想。”
“我又睡不着,”若负声翻了个身,面朝着他,道:“刚才被那群腐尸熏得还挺困的,现在一下又不困了。不胡思乱想胡说八道还有什么事做吗?”
玄悲邻道:“打坐。”
“叫我打坐我就跟屁股下铺着针毡一样,”若负声回忆道:“小时候容钰非逼着我修炼,我有一回为了逃避,还从窗户跳了出去,崴了脚摔了个七晕八素,哈哈哈哈哈哈哈,要是那时候头朝下,咱俩可能还碰不上。”想起小时候的事,她颇有些乐不可支,玄悲邻眼帘微垂,目光柔和,道:“嗯。”
若负声又想起一件事,问道:“玄迟,你会掷镖吗?”
玄悲邻道:“略懂一二。”
若负声又问:“那你会蹴鞠吗?”
玄悲邻道:“蹴鞠?”
若负声托腮得意洋洋道:“就知道你不懂,这方面我可是高手,蹴鞠可是百发百中,改日教你啊,你就是我开山兼关门大弟子,怎么样?”说着,她强忍笑意,心中道:“自来殿少宫主是我弟子,哈哈哈哈哈——”
玄悲邻似在回忆什么:“你射弩也很不错。”
若负声轻轻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回登瀛春宴比箭?我以为你一直静坐,没注意看。”
玄悲邻道:“不是。”